“目标没有达成，责任在我。”5日凌晨，“七天七夜重启天涯”结束一天多之后，这场直播的发起者、前天涯社区执行总编宋铮回顾突然发现，实际上这场直播只持续了6天零2小时，与主题不符的“打脸”甚至没人发现，但相比较而言，更打脸的是他们的直播数据——目标300万元，最终共筹款14.99万元，相当于完成了目标的5%。

直播结束后，宋铮不止一次表示，目前只是下播，情怀没有下线，“重新回来的时候，我们一定更加专业、更加职业，重启天涯的信念没有改变，甚至更加强烈。”

看起来，这场“重启天涯”直播俨然要成为连续剧，但情怀与变现的违和，以及直播实操中的种种不专业，或许早已预示了他们的天涯重启路远。

【资料图】

目标300万仅完成14.99万元

若不是宋铮主动提起，很少有观众或志愿者发现，原定七天七夜的活动，实际持续了6天零2小时。宋铮说，这么大的乌龙，极少有人指出，可见各位看官对他们的包容。

但也说不准这是一种“漠视”。3日20：00，是大部分人印象中结束“七天七夜”的时刻，宋铮准时出现在直播间，从手机里翻出数据：从5月28日20：00到6月3日18：00，通过抖音平台直播带货，累计成交6451单，累计完成销售总额36.1万，预估利润8.43万，打赏收入6.56万，总收入14.99万元。与预期相比，可以说结果惨淡。

5月28日，宋铮进入位于北京海淀区的直播间。当日13：00，上海直播间突然取消，带货和嘉宾只能全部在北京直播间。原计划中，直播带货和嘉宾访谈分别在上海、北京两地的两个直播间进行。

混乱的不只是排期和筹款进度。根据预告海报，6天时间，重启天涯直播间邀请50多名天涯曾经的写手、版主、网友进入直播间或现场连线进行访谈。孤云、关不羽和枯荷雨声是关天茶舍的老版主，原计划5月30日傍晚，三人连线畅谈“关天”往事。

“没想到，事前筹划半天，临场一下子就乱套了。”事后，孤云回忆称，手忙脚乱半天，只有他和枯荷进了直播间，关不羽在测试连线时吸了口烟，被抖音禁言无法登录。在嘉宾“三缺一”、语音延时、卡顿的状态下，几个人尴尬地度过了一个多小时，匆匆散场，“本来想聊情怀，结果只有情况，本来是满满回忆，结果只有大写的尴尬。”

杂音、网络异常、嘉宾设备发热等意外状况在七天七夜直播过程中多次出现，宋铮总结“狼狈不堪手忙脚乱都是我们直播内容的一部分”。每次“翻车”，都会有人调侃“这很天涯”。活动结束时，宋铮说，每次看到“这很天涯”，其实是他最难过的时候。

“不光是年龄的断层，也是记忆的断层”

纵观整场活动，宋铮认为，他定下七天七夜筹款300万目标的时候，对未来将要面对的困难严重预估不足。他曾天真地以为目标很容易实现，最初还幻想“目标达成那一刻”，天涯社区创始人邢明务必到直播间一起庆功。

直到开播后，宋铮才发现这种极限操作的执行难度和低性价比，意识到是他头脑发热、一时冲动，喊出了七天七夜这个方案。

“这个方案（失败）完全是对平台不熟、对抖音直播业态的不熟悉、不了解、陌生造成的。”宋铮说。此次活动的志愿者和参与者，很多人都是初次接触抖音平台、直播电商。

很多老网友听说这场活动初次下载注册抖音；直播间里，宋铮手持巨幅指示牌教观众如何分三步“点亮灯牌”；直播结束后，还有人不清楚如何支付尾款。

在孤云看来，对于很多新生代来讲再简单不过的事情，到了这些骨灰级初代网友这里，都变得复杂无比。“这不光是年龄的断层，也是记忆的断层。”孤云说，这是两个完全对不上话的群体，在为同一个事情而努力。

灰豚数据的粉丝画像显示，重启天涯直播观众占比最多的是41岁以上人群，达到27.7%。30岁以上观众占比达到66.7%。粉丝列表中，中老年人的比例更高，30岁以上用户占比74.6%。天涯用户男性多于女性，后台数据也印证了这一点。重启天涯的粉丝列表和视频观众中，男性占比超过77%，直播观众中男性比例达71%。

“天涯老用户的消费能力很高，但消费欲望很低。”歪道道发现，重启天涯的话题热度很高，但变现、筹集资金的能力不高。

先来看带货。筹款300万元失败，原因之一是选品不精准。重启天涯活动纪念T恤共8款，售价从88元到168元不等，灰豚数据显示，共卖出不到200件。最受欢迎的七天七夜款，卖出了62件。一名网友表示，希望设计简单点的图案，“40岁的人穿太张扬的不合适”。售价9.9元的天涯社区纪念手环，只卖出了91个。

根据灰豚数据，直播间销售额最高的是三只松鼠风干牛肉、十年砍柴手写天涯书法礼包和黑胡椒味鲜肉肠。

“选品不够好，我翻来覆去把能买的都买了，也买不了几个东西。”一名广东网友说。很多人实在不知道买什么，只能选择打赏。

熟悉抖音的用户评论中难掩焦灼，他们建议在小黄车多上些品类、要经常弹窗才可以、没有销量的产品赶紧下掉、首先对产品要了解、几分钟内说一下产品。这些信息，对宋铮他们来说，没时间复盘，发现的问题，只能用高速上换轮胎的方式去修正，挖东墙补西墙。

社会化媒体营销研究者杜子建在连线重启天涯直播间时也提出一系列问题，“场控和产品互动出乱子，漏洞百出，你上这个产品，主播拿的是别的。”杜子建说，宋铮在现场的吆喝，走不了货。他问起宋铮重启天涯直播间的投流安排，宋铮坦言“我也不太清楚”。

带货不成功，讲故事、卖情怀也没留住人。

约50名嘉宾在直播间回忆天涯往事，最多观看人数1500人，但三五百人是常态。“如果一个00后看到你的直播，谁要听讲20年前的故事？20年前我还没出生，20年前的故事我一点兴趣都没有。”连线嘉宾歪道道说，由于年龄断层或语境不同，嘉宾在直播间所讲的那些内容，对当下年轻人的语境来说，是没有意思的。当年发生在天涯社区的重大事件，对很多90后、00后来说，只是陌生的词条。

“如果十年前靠孔二狗、天下霸唱等人支撑天涯内容，现在还靠他们来支撑天涯内容，这是有问题的。”歪道道说，天涯最大的问题，从来不是老用户的流失，而是新用户的加入停滞，天涯的用户迭代停止了。

一名天涯前员工也是此次活动志愿者，他也认为，互联网产品有迭代，天涯在产品、用户、年龄等方面都出现了断层，“情怀税”背后是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翻不出新花样。

新黄河记者观察发现，整个直播活动中，出现了两头不讨好的情况。主播直播带货时，直播间观众会降至几十人，多数时间维持在一二百人，观众认为无需讲解产品，不如多讲讲天涯；和嘉宾互动连线时，又难以吸引到足够多的抖音核心用户，观看量很少过千，同样无法完成筹款任务。

“目标很愚蠢，方式也很愚蠢。”宋铮回顾称，从他鲁莽地喊出“七天七夜不下播”这个方案时，七天内达成目标的希望就几无可能。

“重启天涯”情怀没有下线

直播结束前，宋铮说，对于他设定的目标、作出的承诺，他不会放弃。筹款300万元的目标，他会继续努力。“七天七夜持续的直播会下播，但是重启天涯行动没有结束，情怀没有下线。重新回来的时候，我们一定更加专业、更加职业。”宋铮说，他们会努力跟上时代的步伐。

面对“没有人会为情怀买单”的质疑，宋铮起初也有同感。后来，他仔细研究了数据和一些反馈。直播期间，微信平台同步发捐款，总共368人次，募集资金54766元，次均148.8元。在宋铮看来，这意味着大家愿意为天涯付出。直播结束后，宋铮在各个群、各个平台的评论区，看到很多人说自己刚刚知道这件事。

“不是没有人为情怀买单，是我们还没有找到让大家心甘情愿慷慨解囊的商品，是我们还没有通知到那些愿意雪中送炭的亲人。”宋铮说，重启天涯之路定当继续，会走得更稳，更加坚定。

4日晚，重启天涯微博发布征稿信息，“我们继续接受视频投稿，‘重启天涯’官方号会继续更新内容，批评鼓励都欢迎。更欢迎你也和我们一起加入‘重启天涯’行动，用你的亲身经历，告诉所有人为什么我们一定要重启天涯。”当晚发布在微信群的通知也显示，筹备组正在集中复盘优化，直播将会在短期优化后继续开播，具体时间待定。

如今，部分直播带货的商品已到货，“重启天涯”承诺不满意可退货。暂时不开播期间，抖音橱窗商品可继续购买。

直播结束后，宋铮要求从一开始就参与行动的小伙伴每人写一篇总结，有些嘉宾，已在社交媒体公开了自己的感受。他们认为，7天7夜的行动是失败的，但重启天涯的行动是成功的。

夏果果是直播带货的主播之一，她看到很多天涯人在这场活动中，从围观到走近再到回归，谢幕的时候，她已经看到无数个天涯人在回家的路上。

天涯前员工小锐抱怨，天涯最近10年几乎没什么有影响力的事件，连旧瓶装新酒的机会都没有。但他还是全程参与了重启天涯行动，他认为，七天坚持下来，本身就是一场巨大的胜利。“当一群人的记忆被拉起，一群人的努力那就不是‘脑热’，它的意义不仅仅止步于此，应该还赋予更多外延。”小锐认为，直播带货这条路，可以继续走下去。

另一名远程参加此次活动工作人员已离开天涯十几年，“这几天我常对人说，如果号召大家直接打款捐钱，可能早就够了，但那样很不‘天涯’，那还不如去水滴筹。”他认为，这是一帮老同志发挥余热，做一件除了情怀跟自己已经没关系的事。

“这场直播，时代可能没有选择天涯，但你们没有放弃天涯，这本身就是有意义的事情。”歪道道并不看好这次直播，这个行为很悲壮，悲壮到他一开始就知道它不会成功。把关乎企业、网站、平台命运的重任，交给一场直播，不够严谨，天涯社区官方在这场直播里扮演的角色也不到位。

“天涯最值钱的只剩品牌”

宋铮不止一次表示，重启天涯后，天涯的路到底怎么走，最终由天涯社区创始人邢明决定。这也是重启天涯活动中备受关注的话题：天涯将如何重启？

整场直播活动中，邢明出现了3次。开播首日，邢明以语音连线的方式出现，被网友指责没诚意。5月30日晚，嘉宾潘乱在直播间内聊天时，邢明忍不住评论，“我们当年做内容的人工推荐是个弯路”。6月1日晚，邢明与字节跳动投资人潘海东、科技自媒体人潘乱连线重启天涯直播间2小时，吸引了1.7万人观看。

镜头面前，邢明回顾了这些年天涯走过的弯路。他想起，2014年到2016年天涯启动过短视频直播，想做一个有品位的短视频直播平台，但做了两年，钱跟不上了，不得不停下来。这件事也凸显出天涯社区专注度、聚焦度不够的问题。

“数据清洗、重构之后，这些个人用户的大数据，是否能够跟人工智能结合？”直播间里，邢明提出这个设想，立刻遭到了反对。

“968说的AI、数字人，跟他多年前说的second life是一样的，这么多年还没改。”一名网友发现，邢明一直都没变。老员工听了直播间对话也认为，邢明的运营思维明显还停留在过去，“看老板的对话，感觉梦回十年前，他又端坐办公室给员工讲课。”

在潘海东看来，天涯最有价值的是它的品牌。“换句话说，内容对天涯来讲，没有任何用处。”潘海东提出一个重启挣钱的路子，对以前的用户来说，希望信息能够导出来、留存下来，趁当前这个机会，每个天涯用户交10块钱，以数字化的方式将其在天涯的内容邮寄过去，线下U盘99元，线上邮件9.9元。

潘乱也认可，天涯最值钱的只剩一个品牌。但他认为，售卖数据的方式是让大家尽快与天涯体面地告别，显然违背了直播间观众的意图，“看这个直播的大部分网民，他们心里存在一丝妄念，天涯能否是一个活的内容社区，依然有生命力，依然能够找到在这个时代往前走的合适方式。”

潘乱建议，天涯社区一旦有机会重启，要把目标用户定义为70后、80后，放弃吸引年轻人，也不再做文化、思想、时政等内容，只关心70后、80后普通人的生活，关心他们的衣食住行，做中国的中老年社区、银发社区，“服务好目标用户，让他们活跃来发帖，给他们激励，再去做圈层的泛化。”潘乱建议，天涯社区要放弃回到互联网中央、回到20年前天涯在互联网位置的感受。

直播间里，邢明表达了自己对未来乐观的期待。天涯有2亿元债务，但公司还有过亿元的固定资产和无形的品牌资产。天涯会缩减到几十个人启动，通过重整，迅速切入正常状态，“我们公开信说需要2亿，不是需要2亿才能复活。我说的是，2亿元，从我们理想的角度来说，能重回到互联网前列。天涯不是一个烧钱的公司，历史上我们融过的钱、花过的钱都不是很多。”

邢明的这个畅想再次遭到否定。潘乱和潘海东都认为，10亿元、20亿元都难以让天涯社区重回互联网前列。

重启的前提还是要凑够300万元。邢明说，如果有300万元，天涯社区会组织技术力量，一个月左右时间恢复天涯社区访问。

新黄河记者：杜林

编辑：赵晓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