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母雪兔子
“我们连它们是什么都不知道,又怎么会知道要去保护什么?更不会知道在全球气候变化背景下已经失去了什么!”——笔者语六年前,我第一次参加青藏高原植物考察,整个路途中的所见所闻无不让我惊奇与赞叹:茫茫的雪原上流风回雪;高耸的雪山刺破浮云;缤纷绚丽的高山花卉;风光旖旎的高原湖泊……相信任何初次踏上高原的人都会被激发起强烈的好奇心。我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在路过四川甘孜州某地时,司机师傅神神秘秘地把我拉到一旁,指着对面的小店对我说:“看到没,店门口挂的都是好东西!”“啊?你不知道那是啥,亏你还是学植物的呢!吃了浑身发热,晚上睡不着觉”“滋阴壮阳”“武侠小说里的天山雪莲晓得不?”等诸如此类的描述令我浮想联翩,猎奇心理被这些“极具诱惑的辞藻”点燃成燎原之势。这些被商家吹捧的“雪莲”都是菊科风毛菊属的植物,包括雪莲和雪兔子两大类。后来,我的研究课题就跟这些传说中有“神效”的植物相关。正在国道318沿线被售卖的水母雪兔子
(资料图片)
美丽绿绒蒿
由于高山生态系统与世隔绝,长久以来不为人知,社会关注度很低,相关的保护宣传报道也不多。随着近年来经济和基础设施的大力发展,高山已经不再是遥不可及的世外桃源,如川滇藏地区暴涨的自驾游使大量游客可以近距离领略高山的风光,这也导致人为活动日益威胁高山生态环境安全。高山环境十分恶劣,土地贫瘠,植物生长周期非常漫长,种群规模非常小,分布范围狭窄,种群十分脆弱,对其的破坏带来的影响大多是不可逆的,往往会导致物种灭绝。 高山植物保护的分水岭在2021年,新出台的《国家重点保护野生植物名录》纳入了大量高山植物,本文将以此时间节点聚焦高山植物保护典型类群——风毛菊属植物“雪莲”和“雪兔子”,回顾过去,评述当下,放眼未来。 过去——无法可依的保护困境2021年以前,高山植物的采挖售卖之风盛行已久。小说中描述的“雪莲”具有的“起死回生”“增长功力”“滋阴壮阳”等噱头,带给大众无限的向往。在藏区,甚至“雪莲”的近亲“雪兔子”也被扣上了雪莲的名号。事实上,雪莲很多所谓的功效都是凭空捏造的,没有科学依据。这场闹剧的结果仅仅是商家获得了利益,而生物资源遭到了毁灭性破坏。但是,2021年之前的高山植物采挖售卖行为属于法律盲区,没有明文规定禁止此类行为(主要是相关植物未被列入保护名录)。许多有识之士四处奔走,呼吁禁止采挖也只是徒劳,言语谴责制止不了破坏行为。甚至当有人向森林公安举报此类行为时,皆被告知“非保护植物”,言外之意就是管不了,实质上就是无法可依。粗茎绿绒蒿
在这期间也发生了一些典型的社会事件,引起了广泛的社会关注。其一,某户外网红博主爬上雪山,用水母雪兔子(Saussurea medusa)煮泡面。这期视频为其赚足了眼球。其二,某综艺节目特意安排明星嘉宾采集雪兔子。这两起事件引起了社会各界广泛的批评,当事人在巨大的压力下都做了澄清和道歉。虽然这些事件对于宣传高山植物的保护有着积极的意义,至少让人们近距离了解到高山植物的特性与生态价值,但是没有法律依据,所谓的保护终究是“名不正言不顺”,甚至在相关的道歉信中,当事人表达了“所幸没有造成采挖保护植物的事实”之类的庆幸,唯一的错误大抵是“采挖野生植物造成不好的影响”。 每当我们的野外考察工作必须要采集一份“雪莲”或“雪兔子”时,我们都会选最小的一棵,而且小心翼翼地不破坏周围的生境,“舍不得挖”是许多“植物人”心底最珍惜的表现。有 一次,我们科考队中的一位老师见一处“雪兔子”长势非常好,而且位置十分隐秘。他不敢在研究对象面前停留,立马悄悄地离开了,因为多停留一秒就可能会引起别人的注意,为“雪兔子”招来杀身之祸。植物人的用心之良苦和无奈可见一斑。当我们视若珍宝的植物,就这样堂而皇之地大量出现在土特产店铺时、换取手机屏幕前看客的几秒停留时、成为网红博主赚取流量的玩物时,我们心中总有些块垒难消。巴朗山雪莲
当下——虽有法可依,但现实依然严峻在最初的《国家重点保护野生植物名录第二批(征求意见稿)》中,仅包括了产于新疆的雪莲亚属的植物雪莲花(S. involucrata),没有雪兔子亚属的植物。考虑到西南地区大肆破坏售卖水母雪兔子、绵头雪兔子(S. laniceps)和雪兔子(S. gossipiphora)的行为,我和许多领域内的专家、学者、民众都积极建言献策。可喜的是,正式出台的名录包括了风毛菊属的巴朗山雪莲、雪兔子、雪莲花、绵头雪兔子、水母雪兔子和阿尔泰雪莲,同时纳入了藏区被破坏严重的多种红景天和所有的贝母属植物。现在,上述植物的采挖售卖行为 都是法律明令禁止的,而且性质很明确——采集售卖国家重点保护野生植物属于违法行为。 可悲的是,保护之风迟迟吹不到高山之上,现实中的采挖售卖活动并未受到约束,反而花样翻新。首先,近几年兴起的直播带货等形式已经渗入到“雪兔子”的销售中了,主播在镜头前大肆兜售,拍摄的视频从野外采集到加工分拣一应俱全,如此公开、明目张胆地非法销售国家重点保护野生植物,在依法治国的今天真是不可思议。此外,某些商家预见了其中利害,居然可以拿到当地林业主管部门开具的“采集证”,被批准的可采集的植物重量竟然可达到上千千克,并且其采集证批准的是雪兔子本种,而店内售卖的是水母雪兔子和绵头雪兔子,这属于超许可范围采集,同样违法。但是对于国家重点保护野生植物如此大宗的批准采集,影响是很恶劣的,国家重点保护野生植物的意义何在?这两起事件同样引起了广泛的网络关注,相关部门已介入调查。栎叶杜鹃
当然,每年都会有人宣传“人工栽培”的雪莲和雪兔子,站在所谓的科学制高点鼓吹“组培技术”的高端,意指雪兔子早就可以人工栽培。事实上只要翻阅过他们所谓的文献资料,就会发现资料出处和实验方法都存在极大问题。可以确定的是,目前并没有人工栽培的雪兔子和雪莲。这些事件充分说明,高山植物的保护前途堪忧,虽然每次热门的事件都会冲上网络热搜,间接起到了保护宣传的作用,但我们不能指望依靠这种偶发的社会事件去促进保护事业的持续发展。 未来——更广泛的合作和宣传从目前的实例来看,网络热搜往往是保护宣传的最有效途径,在广泛关注下,相关事件都能得到有效的处理。平心而论,这样的有效途径使保护事业蒙羞。保护高山植物长期、有效的途径应当是积极的科普、宣传和教育。正如许多社会美德一样,保护自然环境是写进教科书的,大家从小都知道爱护花草是社会公德。当保护自然的意识深入人心,任何破坏行为或不良宣传都将不攻自破,自然也没有人敢犯众怒直播带货售卖保护植物了。红花绿绒蒿
近年来兴起的短视频文化或许是保护宣传的突破口。例如,2022年6月12日,某音首次公布:截至目前,某音国内的日活用户突破1.5亿,月活用户超过3亿。某音的主力用户群体已经从早期的18~24岁,上升到了24~30岁用户,该年龄段用户占比目前已经超过40%;超过500家政府和媒体机构入驻。某音能拥有如此庞大的用户量,说明其用户的门槛不高,平台上的内容小学生都能看懂并觉得有趣而被吸引。这些用户正是容易被引导而具有消费能力的购买者;或是为了一点微薄的收入甘愿冒着违法的风险去采挖高山植物的违法者;抑或是被正向影响,长大后成为高山植物的守护者。对于这样一个绝佳的宣传重地,我们要重视起来,物尽其用。 除了长期的宣传外,短期来看,职能部门的管控是抑制非法采挖售卖活动的最有效途径,而相关部门工作人员的知识更新和专业技能培养是目前的重点。雪山小报春
我们也在高山植物保护方面做了许多积极的探索,结合长期考察的数据,从理论层面揭示当前高山植物的受胁程度并提供制定政策的依据。最近的一项研究发现,青藏高原药用植物资源主要受人类活动影响,拥有较多药用植物资源的地区往往有较多的人口、较高的GDP以及高密度的交通网。这说明经济发展和人类活动对当地植物资源的潜在威胁不可忽视。职能部门在制定发展规划时,需要充分考虑当地的生态安全,应该认识到“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 还有一点需要引起我们的注意。全球气候变暖导致冰川融化,低海拔植物分布区逐渐上移,这使得许多高山植物的生存空间被挤压。高山植物由于自身的特异性可适应极端环境,是许多高山贫瘠土地的“拓荒者”,而“攀爬”上来的植物直接“鸠占鹊巢”,因此在全球气候变暖的背景下,高山植物首当其冲面临着生境被破坏的威胁。依靠监管和宣传的被动保护都不足以有效应对气候变暖的影 响,迁地保护、种质资源保存和室内繁育等保护工作亟须积极推进。 我对高山植物保护的未来报有乐观的预期,但也深知当下对高山植物潜在的威胁和破坏也是短期内难以克服的。我担心许多高山植物在有效的保护措施出台前就已灭绝,这种损失是不可挽回的。我们绝对不能指着干瘪的标本向后代介绍天地之间曾经存在过的万千生灵。前路漫漫,吾辈仍需努力。 END本文为《大自然》杂志2022年第6期原创文章,未经授权不得转载或建立镜像。
排版:冯雪
编辑:罗蓉
审核:曾朝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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